電影筆記: 一代茶聖千利休 (有雷)－從簡旅人 Viator

因為心裡一直嚮往極簡的生活，不小心在騰訊看到這部電影忍不住點進去看看，才慢慢開始認識日本的電影作品，初窺日本茶道文化與政治之間的關係，認識豐臣秀吉，認識這部戲的導演田中光敏，認識主角市川海老藏，認識日本文學界最重要的獎項--直木獎，順便認識近年來直木獎歷屆的得獎作品。

也因為搜尋千利休的故事，得知日本茶道起源於鎌倉時代的臨濟宗留學僧南浦紹明在宋朝時來到中國，將徑山茶宴帶回日本，而成為日本茶道。

我第一次聽到「臨濟宗」這三個字，是因為在台灣法鼓山學習禪修，看了創辦人聖嚴法師的人生故事，認識到聖嚴法師曾經去日本留學念佛法博士，從日本帶回臨濟宗，在台灣創辦法鼓山，算是在台灣發展相當蓬勃的臨濟宗。在台灣期間，也上了一些茶禪的課程，非常嚮往。

日本的侘茶（わび茶），被解釋作閒寂簡素。千利休將日本的茶道文化推薦簡樸的極致。

導演田中光敏的運鏡相當美，緩慢地敘事卻不沉悶，好幾個鏡頭都讓我讚嘆，透過電影認識千利休的茶道表現，讓我驚呼藝術的表現，可以如此跳脫表面的狀態，和身旁的人、事、物相結合、相互映，創造生命簡單卻不單薄的美感。

電影的第一個茶道表現，映月。你以為要表現月亮的美感，是拍個照貼在牆壁上、或是仿月亮的形狀做成任何一種樣子貼在牆上？！不，千利休不做任何仿製。這映月，是此時此刻月圓之時，真真實實落在水波光影之中。早一點也看不到，晚一點就消逝了。

電影的第二個茶道表現，花舞間品茶。你以為要表現櫻花與抹茶相呼應，就是摘一枝櫻花插在一旁，或是取一朵花瓣泊在綠茶上？！不，千利休不做任何刻意的裝飾。這花舞，來自自然風的吹動，這泊在細細出泡的抹茶上的花瓣，是大地的應許，剛好落在你杯子內的花瓣，是此時此刻的美麗與寂靜找上你，不是你刻意地創造所謂美麗的樣子。

這種表現，有動態，有美感，有時間的剎那與緣分的相遇。我看了深受感動。這藝術層次的表現，還有品味，是與眾不同的。

電影的第三個藝術表現，枝頭上飛舞的雙鳥。透過紙雕與光影，將鳥兒飛舞的身體倒映在牆上的枝頭，一動一靜，趣味中又意味深遠。

也因為千利休的與眾不同，他在織田信長前能夠帶著鋒芒與傲氣說：「美，是我說了算。」；他在豐臣秀吉前帶著頑強與固執的口氣說：「唯有美麗事物，才能讓我低頭。」

雖說禪宗帶來的茶禪，有深沉的低調，但千利休的傲氣，在演員市川海老藏和導演田中光敏在某些鏡頭中，讓你可以感受這深沉的低調中，隱含鋒銳的氣焰。

對我來說最強烈的一幕，不在於之前敘述千利休在兩個統治者面前的姿態，而是他在家裡看到中谷美纪所飾演的妻子宗恩在細心栽花剪枝之後所展現的花道，在千利休經過時眼角中所透露的一點不經意與不在意，還有我感受到的一點「不過就是這樣」的感受。之所以有這樣的感受，是我在看第二遍的時候，想說為什麼導演要花這麼長的時間鋪陳這一段，鋪陳妻子宗恩竭盡所能地佈置家裡、討丈夫歡心的樣子，鋪陳長廊中千利休慢慢走過來，鋪陳千利休的停頓，鋪陳千立休下巴微微一動，鋪陳他眼角餘光落在花藝上，然後緩慢的一眨眼，沒有任何眼光流轉地移開的神情與動態。

飾演千利休的市川海老藏在這部戲開拍之前，還特意學了一整年的茶道，把自己沉浸在茶道的環境裡揣摩大師的精神與學習大師在泡茶的各種細節。這樣的細節在第二刷時看市川海老藏展現每個動作都很有戲，從手到手指，以及每個移動如何整理自己的衣袖，讓自己端莊沉穩，處處細節展現大師的講究與氣場。

這茶道與茶禪往心裡走去，是越走越深的。相對應於政治與統治，是張牙舞爪地往外強奪掠取，成了對比。

豐臣秀吉出自市井，還一度可能被織田信長砍掉，曾經充滿恐懼與矛盾，成了霸主之後內在還是有一份自卑感，所以他需要靠千利休的茶道美感與文化厚度去平衡自己在政治上的醜陋。電影中對比豐臣秀吉的茶室與千利休的茶室，前者純黃金打造，惟恐天下人不知他的財富實力與政治勢力；後者極盡簡樸、甚至縮小茶室空間，要求被奉茶的武士們不得帶刀入內(武士們與武士刀是一體的，若分開會有被受辱的文化感)，進入茶室的門還做得特低、特小，武士們要入內還得躬身屈膝，去表現對茶道的敬重與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