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簡旅人 Viator

過了中秋，就是深秋。天更涼，夜更冷。北方早晨的白露，在入深秋之後，開始結霜。我們生活在亞熱帶的台灣，特別是都市裡，鮮少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氣象。更別說，是北緯22度的港島了。

《詩經》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寫的正是這個時節。倘若不是透過這本書，我的世界都是都市叢林和3C產品。因為定期讀詩，即便疫情期間不能出遊，想像力還是可以透過詩句去拓展。

蒹葭，就是蘆葦。蘆葦跟芒草很像，蘆葦長在水邊，芒草長在山上。下圖是水邊的蘆葦。下下圖正是深秋之後，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樣。

今年的寒露是十月八號，我在台灣隔離的第六天。天氣開始變冷，我自己準備的短褲短袖太單薄了，我請媽媽幫我找了幾件薄長袖和薄長褲，送到隔離酒店給我。

今天介紹的詩，是杜甫的《秋興．玉露凋傷楓樹林》，寫安史之亂後，杜甫在戰亂中輾轉來到四川，原本以為安史之亂結束後就可以回長安，沒想到安史之亂結束三年後，還漂泊在夔州，今天的重慶奉節。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雲接地陰。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

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我查了奉節所在地，雖說在四川重慶，卻是在四川東方邊緣所在地，是長江流經之處，可以做船行經宜昌入荊州，水利交通方便的地方。

安史之亂剛結束時，杜甫就做了一首詩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詩中說著「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他以為他要「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好明快、好有節奏的詩句，可惜安史之亂後三年，他還是漂泊在四川。

這樣的心情，跟我們漂泊在香港很像。我們一直以為疫情從過年爆發後幾個月就可以結束，殊不知，疫情肆虐，現在都到年底了。

詩美的地方，在於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的開頭，有玉露，有楓林，有山，有峽，有山勢高低落差所帶來的氣勢。這樣的氣勢，沒有真正在類似的地理環境走過，坦白說是沒有感受的。我很慶幸我在香港旅居的五年期間，跑了中國大陸一些地方，現在讀詩，都有畫面，依稀能感受到這樣地理環境的氤氳水氣，還有山谷間來回遊蕩的風。

對杜甫來說，這樣的風，這樣的江水波浪，卻是動盪不安的。對杜甫來說，心繫社稷，他想回長安，回到朝廷，回到他覺得可以報效國家的地方。

這是中國的儒家文化，讀書人讀到後來就要做官，就要報效國家，是很好啊，但是所求不得時，都是苦的來源。是這些價值觀，在環境不允許時，所衍生出來的苦楚。不然，其實本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寒衣處處催刀尺­」。天氣冷了，要做新的保暖衣服。我們現在則是去商場買衣服，或是把去年的冬衣拿出來換季。我後來想想，或許是漂泊在外，衣物能帶的有限，所以天氣冷了，只得拿起針線做裁縫。

「白帝城高急暮砧」，說是對面白帝城聽到家家戶戶急促洗衣服的聲音。砧，古代洗衣時，墊在下面，以便捶打衣物的石塊。是說換季了，要把衣服拿出來洗嗎？蒙曼沒說。

詩人的觀察好細膩，從家國河川，到裁縫的刀尺和洗衣的砧板，短短一首詩，講了好多事情。

2020年的寒露，我很幸運的在台灣防疫旅館過，在每天三到五個小時的禪坐中度過。必得謹記之，生命沉澱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