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清平樂》- 蘇子美的《滄浪亭記》－從簡旅人 Viator

大陸有一齣新的電視劇《清平樂》講宋仁宗(1010年－1063年)的故事，和瑯琊榜是同一個創作劇組，非常好看。唐宋八大家的六位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曾鞏、王安石均在宋仁宗時期出現，另外還有范仲淹、歐陽修、狄青、包拯等小時候熟悉的人物。

這部戲改編自《孤城閉》，這本小說主要講北宋仁宗長女福康公主和內侍梁懷吉的愛情故事，電視劇組把這部小說的主軸放在宋仁宗的生平，七十集的電視劇中，在後半部才慢慢發展到宋仁宗女兒和內侍的故事，其中穿插北宋的政治、軍事和歷史名人的文學作品。

前一篇複習了范仲淹的《岳陽樓記》，這一篇寫蘇子美的《滄浪亭記》。

蘇舜欽（1009年－1049年），字子美，他的詩與梅堯臣齊名，美稱「蘇梅」，被贊為宋詩「開山祖師」，和范仲淹、歐陽修等贊同慶曆新政的大臣交好。他是個大才子，也被宋仁宗重用，官做得好好的。有一次，蘇子美將進奏院(他上班的地方)裡的廢紙拿去賣錢，再與同袍湊了錢，下班之後吃飯喝酒，就被保守派彈劾。正好宋仁宗想要平衡慶曆新政帶來的官場對立，就順著保守派的抨擊，把蘇子美貶謫成庶民，說永不敘用。這一年，蘇子美37歲。

蘇子美人生順遂，被貶之後鬱鬱寡歡，就是職場不順遂又想不開的意思，也無法甘於平淡。後來宋仁宗想要把他召回朝廷時，他來不及得知人生也有這樣的轉機，就死在蘇州了。他這一生才活了四十歲。

蘇子美到蘇州之後，建了滄浪亭。「滄浪」一詞來自屈原《楚辭．漁父》「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清平樂》電視劇介紹楚辭這句話，是曹皇后跟小徽柔說，她好友的夫君走了，正好宋仁宗前來看皇后，聽到「滄浪」二字，就念出「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這段話。

這句話是說，滄浪的水清潔呀，可以用來洗滌我的帽纓；滄浪的水渾濁呀，可以用來濯洗我的雙腳。我看電視劇時不懂，為什麼滄浪之水又清又濁，到底什麼意思。問了谷歌大神，才知可以這麼解讀：

人們應該根據水的清濁來決定對它的利用方式，如果水清澈清明，則可以用來洗滌冠纓，如果水渾濁不潔，則可以用來洗腳。這句話揭示的是人如何處理自己與周遭環境的關係。

我找到的故事說，蘇子美常乘着小船到亭上遊玩，反思以前的名利場，每天與細小的利害得失相計較，同這樣的情趣相比較，自己過去顯得庸俗。於是，寫了以下的《滄浪亭記》。

滄浪亭記

予以罪廢，無所歸。扁舟吳中，始僦舍以處。時盛夏蒸燠，土居皆褊狹，不能出氣，思得高爽虛闢之地，以舒所懷，不可得也。

一日過郡學，東顧草樹鬱然，崇阜廣水，不類乎城中。並水得微徑於雜花修竹之間。東趨數百步，有棄地，縱廣合五六十尋，三向皆水也。槓之南，其地益闊，旁無民居，左右皆林木相虧蔽。訪諸舊老，雲錢氏有國，近戚孫承右之池館也。坳隆勝勢，遺意尚存。予愛而徘徊，遂以錢四萬得之，構亭北碕，號「滄浪」焉。前竹後水，水之陽又竹，無窮極。澄川翠幹，光影會合於軒戶之間，尤與風月爲相宜。予時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則灑然忘其歸。觴而浩歌，踞而仰嘯，野老不至，魚鳥共樂。形骸既適則神不煩，觀聽無邪則道以明；返思向之汩汩榮辱之場，日與錙銖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

噫！人固動物耳。情橫於內而性伏，必外寓於物而後遣。寓久則溺，以爲當然；非勝是而易之，則悲而不開。惟仕宦溺人爲至深。古之才哲君子，有一失而至於死者多矣，是未知所以自勝之道。予既廢而獲斯境，安於衝曠，不與衆驅，因之復能乎內外失得之原，沃然有得，笑閔萬古。尚未能忘其所寓目，用是以爲勝焉！

翻譯如下：

我因獲罪而被貶為庶人，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乘船在吳地旅行。起初租房子住。時值盛夏非常炎熱，土房子都很狹小，不能呼氣，想到高爽空曠僻靜的地方，來舒展心胸，沒有能找到。

　　一天拜訪學宮，向東看到草樹郁郁蔥蔥，高高的碼頭寬闊的水面，不像在城里。循著水邊雜花修竹掩映的小徑，向東走數百步，有一塊荒地，方圓約六十尋，三面臨水。小橋的南面更加開闊，旁邊沒有民房，四周林木環繞遮蔽，詢問年老的人，說：“是吳越國王的貴戚孫承佑的廢園。”從高高低低的地勢上還約略可以看出當年的遺跡。我喜愛這地方，來回地走，最后用錢四萬購得，在北面構筑亭子，叫“滄浪”。北面是竹南面是水，水的北面又是竹林，沒有窮盡，澄澈的小河翠綠的竹子，陽光、陰影在門窗之間交錯相接，尤其是在有風有月的時候更宜人美麗。

　　我常常乘著小船，穿著輕便的衣服到亭上游玩，到了亭上就率性玩樂忘記回去，或把酒賦詩，或仰天長嘯，即使是隱士也不來這里，只與魚、鳥同樂。形體已然安適，神思中就沒有了煩惱；所聽所聞都是至純的，如此人生的道理就明了了。回過頭來反思以前的名利場，每天與細小的利害得失相計較，同這樣的情趣相比較，不是太庸俗了嗎！

　　唉！人本來會受外物影響而感動。情感充塞在內心而性情壓抑，一定要借外物來排遣，停留時間久了就沉溺，認為當然；不超越這而換一種心境，那么悲愁就化解不開。只有仕宦之途、名利之場最容易使人陷入其中，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有才有德之士因政治上的失意憂悶致死，都是因為沒有悟出主宰自己、超越自我的方法。我雖已經被貶卻獲得這樣的勝境，安于沖淡曠遠，不與眾人一道鉆營，因此又能夠使我的內心和形體找到根本，心有所得，笑憫萬古。尚且沒有忘記內心的主宰，自認為已經超脫了。